其中有一项莫高窟南区的危崖加固工程,需要发掘窟外的地基。当时敦煌文物研究所急缺专业考古人员,所长常书鸿便向北大要人,希望四名参加实习的学生毕业能来敦煌工作。
63年夏,表态服从安排的樊锦诗被分配到敦煌,而彭金章则去了千里之外的武汉大学。
分配完毕,系里领导找她谈话,说知道你体质差,又有男朋友,三四年后学校会派新的毕业生过去,把你替换出来,调往武汉。
分别之时,从没对彼此说过“我爱你”的两人含蓄如常。小樊安慰:“很快,也就三四年。”老彭点头:“我等你。”两年后,老彭熬不过相思,去敦煌探望小樊。短短八天时间,他们看洞窟、聊考古、谈艺术,却唯独不敢畅想未来。年,老彭与小樊在莫高窟走的那天,老彭拉起小樊的手,轻轻说了声“我等着你”。多年后樊锦诗回忆起老彭这句承诺,依然无限感慨:“这是我所期盼的,又是我所无法承受,无法给予回报的。”年1月15日,老彭和小樊在武大的教师宿舍结婚。自此,夫妻俩开始了长达十九年的两地分居生活。生育年初,樊锦诗突然收到父亲病故的电报。她立刻向组织请假,坐车往上海赶。樊锦诗想不明白,父亲正值壮年,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去世。到家以后,她才知道真相:父亲被扣上了“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因为不堪批斗羞辱,跳楼自杀。樊锦诗把工作以来攒下的多元存款全部交给了弟弟,嘱咐他们照顾好母亲。此后每个月拿到工资,樊锦诗都会给家里寄去60元,自己只留15元生活使用。樊际麟动乱给樊锦诗造成的伤害,远不止于此。68年秋,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分娩的樊锦诗向当地的革命委员会请假,打算去武汉生产,因为那边的医疗、生活条件更好,又能得到丈夫老彭的照料。然而,“革委会”主任不仅没有给假,还安排她参加秋收劳动。樊锦诗摘了一天棉花,回单位很快就“见红”了。由于娘家置办的婴儿用品全部寄去了武汉,第二天孩子生下来连件衣服都没有,只能裹着妈妈的破棉袄取暖。等老彭接到电报再挑着扁担从武汉辗转赶来,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医院病房的那一刻,小樊“哇”的一声,生平第一次嚎啕大哭。离孩子满月还有十天的时候,老彭被武大“工宣队”叫走了。樊锦诗靠着老彭留下的《妈妈手册》,独自摸索带娃。甚至有段时间,樊锦诗白天上班,孩子只能一个人在家,经常不是拉尿一床,就是滚到火炉旁边的煤渣里。坚持到三个月大,孩子被送回老彭的河北老家,由姑姑帮忙照看。73年10月,樊锦诗如愿在武汉生下老二。但她仍然无法带孩子回敦煌,只好把老大接到武汉跟着老彭,再送老二去河北的姑姑家。动荡十年,尽管莫高窟在周总理的保护下幸免于难,但国内对于敦煌的学术研究停滞了。而同一时间,日本、英法、苏联等国的敦煌学研究成果丰硕,“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海外”成为了残酷的现实。年,樊锦诗升任敦煌文物研究所副所长,学术生涯也逐渐恢复。但此时,她却动了“出走”的念头。78年樊锦诗去河北接老二的时候,已经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个一丝不挂的“泥猴”正是自己的儿子。大姐拉着孩子喊妈,老二一开口,全是河北话。年,儿子彭予民和彭晓民一家四口在武汉团聚以后,樊锦诗打算脱岗半年,自动离职。可她越压抑着不想莫高窟,眼前的壁画就闪现得越频繁。晚上睡不着起来翻书,拿的也都是关于敦煌石窟的研究著作。年,樊锦诗带上老二重返敦煌。回到妈妈身边,内向的老二变得活泼起来,身体也渐渐壮实了。但莫高窟的子弟小学水平很差,为了提供更好的教育环境,两年后,樊锦诗又把老二送到了上海的姐姐家。一天,樊锦诗接到姐姐电报,说孩子不好好上学,总往铁道上跑,让她领走。原来,老二记得自己是跟妈妈一起坐火车来的上海,他想坐火车回敦煌找妈妈。事情走到必须要解决的地步了。陪护一个是副所长,一个是建系元老,敦煌和武大双方都不愿意放人。敦煌来了三次武汉调彭金章,武大也去了三趟甘肃请樊锦诗。最后,甘肃省委组织部和宣传部各派出一位干部找到武大校长刘道玉,达成了让本人“自己商量决定”的统一意见。老彭知道小樊心里放不下敦煌,提前做出让步,表示愿意离开武汉大学。跟同事道别时,老彭幽默地说:“还是敦煌胜利了,老彭投降了。”来到敦煌,老彭放弃了钻研半辈子的商周考古,开始主持莫高窟北区石窟的清理挖掘工作。相比于集中了壁画和彩塑精华的南区,北区一直都是敦煌考古的沙漠,洞窟甚至没有编号。经过老彭七年六次的地毯式发掘,北区洞窟的数量、功能和珍贵文物全部得到证实,多万字的石窟考古报告也随之问世。成全了“敦煌的女儿”的老彭,最后连自己也当上了“大漠的女婿”。彭金章在北区考古发掘现场年,60岁的樊锦诗接受敦煌研究院院长的任命,她的历史责任也从研究莫高窟转向保护莫高窟。在翻阅20世纪初法国人拍摄的《敦煌石窟图录》时,樊锦诗发现,许多壁画和彩塑已经比一百年前严重退化了,模糊了。第46号洞窟对比图风沙的磨砺、水盐的浸泡、游客的损耗……无一不加速着莫高窟的衰亡。为此,樊锦诗绞尽脑汁。优化防风固沙植被体系,引入病害治理尖端技术,首创参观预约制度,打造敦煌数字展示中心……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樊锦诗就提出利用计算机技术实现敦煌壁画和彩塑永久保存的构想。3年,她在政协十届一次会议上提案,强调现代科技对保护洞窟遗产的重要性。五年后,发改委批复投资2.61亿用于敦煌莫高窟保护利用工程,重点正是文物影像拍摄和数据库建设。截至年6月,敦煌研究院已经完成了多个洞窟的数据采集,个洞窟的图像拼接,多个洞窟的虚拟漫游和洞窟的三维空间结构,以及42身的彩塑三维重建。“数字化”技术让敦煌艺术的永生成为可能。“数字敦煌?”:第窟全景漫游(局部)文物的寿命能延续,但人的年龄不可逆。8年秋天,老彭被确诊为直肠癌。樊锦诗联系了上海的专家,陪老彭去上海住院、手术和治疗。那段时间,小樊天天给老彭做饭,安排营养搭配。老彭从术后80斤慢慢恢复到斤,病情也没再复发。之后的八九年里,小樊经常带着老彭出去玩,他们飞过法国,走过成都,游过周庄,爬过武当山,尽管行程都是紧着樊院长外出工作的空隙安排的。年,小樊工作以来的第一次疗养,也是跟老彭一起去的。年,老彭与小樊在贵阳疗养到了17年年初,老彭又病了。送别开始老彭胃口不好,半夜总喊肚子疼,小樊以为是消化问题,给他吃了胃药,但情况未见好转。医院检查,院长拿着老彭的CT跟她说,可能是胰腺癌。那一年春节,老彭的病情在上海确诊。大夫告诉樊锦诗,胰腺癌一旦发现就是晚期,目前还没有好的治疗办法,而且老彭这个年龄,开刀会更痛苦。最终,樊锦诗跟孩子们商量决定:保守治疗,延长生命,不搞抢救。大夫跟老彭说,你得的是慢性胰腺炎,周期长,要慢慢治。老彭也不多打听,除了配合治疗,就是看电视听歌,跟人聊天。三四个月过去,老彭的身体愈发虚弱,连扶着小樊走路都要浑身发抖。大哥大嫂得知消息,派女儿女婿过来看他,老彭还安慰他们,说自己得了慢性胰腺炎,不好治。最后的一个月,老彭看到已经用上吗啡镇痛,知道这个“胰腺炎”不可能好了。年7月29日早上,樊锦诗接到老彭心率和血压下降的通知,医院跑。等她来到病床前,老彭已经昏迷了。小樊大声喊:“老彭!老彭!老彭!”那一刻,她看到有泪水从老彭眼角淌下。老彭去世以后,小樊想把骨灰带回莫高窟,但两个儿子都说,你带走我们就看不见了。最后老彭的骨灰仍然留在上海,供子孙们节日祭拜,小樊一个人返回敦煌。年,老彭和小樊最后一次回北大失去老彭的日子里,小樊生活如常,上班下班,出差宣讲。有一次朋友给她打电话,问你现在跟谁过啊,小樊顺口说就我跟老彭,电话那头一下子沉默了。樊锦诗很少接受采访,面对镜头也只谈跟莫高窟有关的话题。17年初央视《朗读者》栏目组邀请她参与录制,樊锦诗多次拒绝,但最后还是来了。据导演透露,是因为丈夫老彭爱看这个节目。当董卿中途聊到这段幕后花絮,80岁的小樊笑得很甜:“他(老彭)在电视里看见,他可能高兴。”17年4月8日本期播出时,彭金章已处在胰腺癌晚期扎根老彭退休以后,跟小樊在自家门前种了几棵杏树。每到杏子成熟的季节,他俩都会一起摘杏,然后分送给来访的学生们吃。敦煌的杏子叫“李广杏”,相传是“飞将军”李广率部西征途中,射落云间彩绸幻化成的。“李广杏”光泽黄亮、汁甜如蜜,是上天给予敦煌的馈赠。千百年来,它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莫高窟人,共同守护这片荒漠中的文明绿洲。待到来年春天,老彭和小樊的家门前又会枝繁叶茂、飘满花香。其中长势最好的两棵,一棵是杏树,另一棵也是杏树。部分参考资料:[1]顾春芳、樊锦诗:《我心归处是敦煌:樊锦诗自述》[2]常书鸿:《九十春秋:敦煌五十年》[3]樊锦诗:年11月,《可凡倾听:来自上海的敦煌守望者》[4]樊锦诗:年11月,《一席:敦煌莫高窟的保护和文化价值》[5]樊锦诗:年4月,《朗读者:勇气》[6]樊锦诗:年10月,《传薪者(第一集):守护敦煌》[7]樊锦诗:年8月,新民晚报《“敦煌女儿”樊锦诗:心之所向的半世纪》推荐阅读为爱痴狂费雯·丽:爱在光阴未老时不如学好王学兵:一个“好”兵偶像养成李现:逆流量而上最牛实习莫妮卡·莱温斯基:那么多女人跟总统有一腿,有谁像我这么惨?屌丝英雄大鹏:成为煎饼侠的日子侠耶凡耶金庸:好好一个聪明人,怎么最后弄成著名武侠小说家了?又黄又专李翰祥:开“黄”腔的人出走半生吴越:人淡不如菊卑微本微朱丹:与卑微有关的日子神剧背面《西游记》往事:风雨雷电任叱咤,一路豪歌向天涯古早鲜肉陆毅:老天偏爱“乖小囡”不准调头《流浪北京》:从“盲流”到“艺术家”,都谁走到了?白衣女神叶蓓:青春本无悔,白衣正飘飘生命力量《植物知道生命的答案》:除了聆听,它啥都干我是你爸李小猜的出生札志猜意鹓雏竟未休花叶人间最好的时光光影世界拉片拉片拉片拉片拉片拉片拉片拉片拉片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